美國銀行業危機余震不斷，一系列數據已經凸顯出美聯儲激進加息的威力有多么驚人。

當地時間4月10日，紐約聯邦儲備銀行發布的最新報告顯示，受訪的美國人上個月普遍認為，他們獲得貸款的難度創下2014年調查以來的最高水平。受訪者對未來信貸可獲取性的預期也更悲觀，預計一年后信貸獲得難度將增加的家庭比例也在上升。

具體來看，有58.2%的受訪者認為，現在獲得貸款的難度比一年前更大。另外，預計一年后獲得貸款將更為困難的受訪者比例增加至近53%，高于2月份的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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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呼應的是，美聯儲《在美商業銀行資產和負債表》(H.8表)顯示，在截至3月29日的兩周時間里，美國商業銀行的季調后貸款規模驟降近1050億美元，創下從1973年開始統計數據以來的最大降幅，不同類型的貸款普遍下降。

此外，美國銀行家協會(ABA)4月上旬發布的報告顯示，美國第二季度信貸狀況指數從第一季度的12.5降至5.8，創下疫情暴發以來的最低水平，經濟學家們預測未來六個月信貸狀況會惡化。

事實上，美國的信貸緊縮早已開始，硅谷銀行風暴只是加速了這一進程。即使是在硅谷銀行倒閉之前，美國2月份消費者信貸增長就已經放緩，信用卡余額的增長創近兩年來最低。美聯儲數據顯示，2月份信貸總額增加153億美元，低于1月的195億美元。包括信用卡在內的循環信貸增加50億美元，創下2021年4月以來最低。

“信貸緊縮”沖擊經濟

在3月份的會議上，美聯儲就明確提到了收緊信貸環境及其對經濟增長和通脹的影響。彼時美聯儲在會后聲明中表示，最近的事態發展可能導致家庭和企業的信貸條件收緊，并對經濟活動、就業招聘和通脹造成壓力，這些影響的程度是不確定的。

中國銀行研究院研究員呂昊旻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分析稱，在美聯儲持續加息的背景下，美國銀行業貸款投放快速收緊。美國信貸緊縮將抑制消費和投資的需求，從而拖累經濟增長。

根據高盛研究報告，美國資產不足2500億美元的中小型銀行發放了大約50%的美國工商業貸款、60%的住宅房地產貸款、80%的商業房地產貸款和45%的消費貸款。

糟糕的是，在經濟中舉足輕重的中小銀行“信貸緊縮”更為明顯。2023年3月15日至29日，美國銀行體系貸款規模下降約1050億美元。其中，最大的25家銀行下降236億美元，中小型銀行大跌736億美元，且商業、工業地產以及房地產貸款等不同類型的貸款均呈下降趨勢。

整體而言，信貸緊縮對美國經濟的沖擊巨大。呂昊旻告訴記者，信貸緊縮會進一步抬高居民和企業的融資成本，促使微觀主體消費和投資動力下降，進一步影響美國經濟的基本面。此外，信貸緊縮或引發企業裁員，對信貸緊縮依賴度較高的行業的經營負擔可能加重，例如房地產、金融業、科技行業、醫療保健等行業。

此外，美國達拉斯聯儲上周公布的調查結果顯示，在硅谷銀行破產后，隨著銀行迅速采取行動進一步收緊信貸標準，面向消費者的貸款進一步疲軟。這項在3月21-29日對71家金融機構進行的調查顯示，追蹤貸款總量的指數跌至-18.3,2月份為4.8.其中降幅最大的是消費貸款指數，從-17.8降至-33.4。

對此，摩根士丹利經濟學家EllenZentner表示，信貸沖擊將對經濟造成損害，雖然我們的基準經濟展望已經考慮了未來幾個月貸款增長的顯著放緩，但隨著貸款標準的進一步收緊和銀行貸款的更大收縮，2023美國實際GDP增長仍有下行風險。

暗藏新風險？

在美國信貸緊縮愈演愈烈背后，一方面是因為企業和消費者需求本身就在緊縮沖擊下走向疲軟，另一方面其實也和“存款大搬家”息息相關，而接下來可能還會有新的風險出現。

根據Investment Company Institute的數據，截至4月5日當周，大約有491億美元資金流入了美國貨幣市場基金，這一領域的總資產規模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5.25萬億美元。在截至4月5日的四周里，美國貨幣市場基金總計已獲得了大約3530億美元的天量資金流入。

巴克萊認為，貨幣市場基金的資金流入浪潮才剛剛開始，明年將有多達1.5萬億美元流入。巴克萊貨幣市場策略師Joseph Abate表示，我們預計明年貨幣基金余額將大幅增加。雖然現在市場對更廣泛的銀行償付能力的擔憂正在消退，但美國銀行業危機已經引起了存款人的注意。投資者已經意識到，如果他們在單個銀行的存款保持在25萬美元的保險上限之上，一旦出現大規模流動性危機，他們不可能永遠獲得監管機構的償付。

表面上看，這些貨幣市場基金主要持有包括現金、存單、美國國債在內的各種短期流動性工具，他們通常都需要遵守監管機構有關質量、期限、流動性和多元化的規定，總體上較為安全可靠。

但實際上，造成信貸緊縮的“存款大搬家”本身也可能成為未來的風險點。如果美國國會議員們無法及時就提高美國債務上限達成協議，那么這些依賴美國國債的貨幣市場資金也將面臨巨大風險。共和黨目前在眾議院占據微弱多數，共和黨內部的強硬保守派陣營話語權加大，使兩黨更難就提高債務上限迅速達成協議。債務上限問題最終大概率會解決，但在解決前市場可能已經受到傷害。

就連美國財長耶倫也警告稱，貨幣市場基金在市場壓力極大的時候很容易發生擠兌，她呼吁加強對這個不斷增長的非銀行領域的監管。

美聯儲很“糾結”

禍兮福之所倚。對于美聯儲而言，最近的信貸緊縮、存款大搬家等一系列問題也會減輕加息壓力。

信貸緊縮會讓經濟降溫，有助于美聯儲抗通脹。此外，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將存款遷至貨幣市場基金，但花錢時將不那么方便，這也會幫助緩解價格壓力。動用貨幣市場基金需要等待一到兩天的時間，如果立即贖回被認為是有害的，或者沒有合適的交易對手，經紀商最多可以暫停轉賬七個工作日。

盡管存款大搬家、信貸緊縮和經濟降溫減輕了美聯儲加息壓力，但相對強勁的就業市場仍讓美聯儲很糾結。

德邦證券首席經濟學家蘆哲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雖然上周前半周公布的職位空缺、ISM制造業PMI、小非農ADP均不及預期，但4月7日公布的超預期非農數據一舉扭轉了市場的悲觀預期，美聯儲5月加息25基點概率增加。向前看，短期總量上繼續緊縮、結構定向寬松的貨幣政策仍將持續，但長期寬松預期仍過度樂觀。

對于未來貨幣政策走向，呂昊旻預計，美聯儲5月或再加息25個基點，2023年內維持高利率。2023年以來，受通脹小幅回落、勞動力市場仍然非常緊俏影響，美聯儲放慢加息節奏，連續兩次加息25個基點，將聯邦基金利率上調至4.75%-5.0%。美國3月季調后非農就業人口增加23.6萬人，失業率降至3.5%，就業市場繼續表現強勁，推動美聯儲仍將維持緊縮立場。

美國銀行業危機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蘆哲認為，從交易節奏上看，短期情緒的改善仍將繼續，緊縮情緒是否升溫須待3月CPI、一季度GDP的驗證。但長期來看，美國銀行業危機的緩解是暫時性的，為抑制通脹下行采取的限制性貨幣政策或形成“金融風險→金融危機→經濟危機→通脹回2%”的傳導路徑，最終促成美聯儲貨幣政策的反轉。

（文章來源：21世紀經濟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