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美歐政府、貨幣當局與金融監管機構的快速應對，始自美國硅谷銀行擠兌風波的美歐銀行業危機暫得以平緩，而近日摩根大通CEO杰米·戴蒙則公開聲稱，危機已接近尾聲。但是我們沒有戴蒙這么樂觀，理由是導致本次美歐銀行業危機的動因不僅沒有消除，反而還在進一步演進。

基于目前能夠掌握的信息和認識，我們的判斷是，歐美銀行危機已經進入新敘事階段，即危機狀態也由急變轉入慢變。

在闡述新敘事之前，首先需要認識本次美歐銀行業危機舊敘事的特殊之處。

(資料圖)

以往危機的爆發點多為銀行資產端的信用風險驟升，相應銀行不良資產開始上升和資本被侵蝕，隨之還會傳導至銀行負債端，最終陷入流動性危機。很明顯，本次美歐銀行業危機特殊之處在于爆發點直接就出現在銀行的負債端——存款擠兌，加之手機銀行與網絡銀行等技術手段的便捷疊加社交媒體的傳播速度(事實上，在過去 10 年中，使用手機銀行的美國成年人比例從20%左右增加到70%)，讓儲戶的擠兌速度更快、威懾力更大，涉事銀行很快就被流動性緊縮擊垮。為此，美歐政府、央行和監管機構只能被迫采取更為極端的應對措施，方能將危機勢頭遏制住。例如，硅谷銀行、簽名銀行被FDIC設立的過橋銀行果斷接管、第一共和銀行在政府部門協調下獲得300億同業存款的緊急支持、瑞士政府推動瑞銀收購瑞信等等。

目前，危機暫時被控制在局部和個體范圍內，并未進一步蔓延，但隨之出現的一些新變化，反映出危機并未結束，這些變化包括：

首先，僅今年3月份，美國銀行業存款就流失了3890億美元，是美國歷史上單月存款流失最嚴重的月份。

其次，自2022年3月美聯儲啟動加息周期開始，美國銀行業的銀行存款已經累計減少近9000億美元。

第三，據相關統計估算，美國銀行業的證券類資產未實現的估值損失超過6000億美元，信貸類資產的潛在損失也接近2500億美元。

第四，近1.5萬億美元的美國商業房地產債務將在2025年底前需要到期償還，有機構預測美國寫字樓和零售地產的估值的降幅可能高達40%。

第五，ICI統計數據顯示，目前美國貨幣基金資管規模已升至5.25萬億美元，而Crane Data統計數據顯示，目前美國貨幣市場基金規模已經高達5.63萬億美元。

第六，截止到4月5日，金融機構存在美聯儲的隔夜資金規模約2.3萬億美元左右。

第七，3月8日至4月5日期間，美聯儲給金融機構增加了3200億美元的流動性支持。

上述7組數據歸集起來，刻畫了危機爆發后發生的四類新敘事：

(1)早在一年前美聯儲啟動加息周期以來，銀行存款就開始了持續流失。

(2)銀行資產端的潛在風險巨大。

(3)銀行流失存款的重要流向是貨幣基金。

(4)美聯儲在為一部分金融機構提供流動性支持的同時，卻在接受另一部分金融機構的巨額存款。

對于這些新敘事，我們的認識是：導致這次銀行業危機的動因不僅沒有消除，反而還在持續演進。

首先，只要儲戶的利率敏感性未得到緩解，存款再分配就會持續下去。

鑒于緩解通脹的緊迫性，美歐央行均采取了快速加息措施，但美歐商業銀行存款利率的調整卻大幅落后于政策利率。例如，目前美國的儲蓄存款利率僅為 0.2%，但美國聯邦基金利率已升至4.75-5%，英國儲蓄存款利率為 1.0%，而政策利率為4.25%，歐元區儲蓄存款利率為 0.1%，政策利率則已經升至3.0%。面對如此大的利率差距，令本具粘性的儲蓄存款的利率敏感性大幅抬升。

另外，在現有利率體系下，有資格的金融機構只要將資金存放于美聯儲就能獲得4.8%的利息收入，對于貨幣市場基金而言，即便不做資產配置和投資組合管理安排，僅單純地將資金存于美聯儲，就能夠為基金持有者提供不錯的收益，加之發達的手機銀行和網上銀行，使得儲蓄存款能夠十分便捷地流向貨幣基金。

因此，只要存款利率與政策利率之間存在明顯差距，銀行存款再分配的動機就不會弱化，相應銀行負債端的調整也會持續下去。

其次，只要利率環境不發生逆轉，銀行資產端的估值與質量的壓力就一直會存在。

對于銀行而言，除了存款流失之外，被高通脹迫使快速收緊的政策利率環境，還令其資產端承受巨大的估值與質量壓力。這種壓力主要來自兩個方面：一是諸如國債、MBS等證券類資產收益率跟隨政策利率快速上升，相應該類資產價格的下跌和估值損失也會十分明顯。二是利率環境的收緊，必將增加商業地產等信貸資產的違約風險。

如果在銀行負債穩定性有保證的前提下，上述資產端的潛在壓力尚不會很快顯化出來，但若負債穩定性一旦喪失，那么資產端的潛在壓力則會加速顯現出來。實際上硅谷銀行、簽名銀行、瑞士信貸以及第一共和銀行等都面臨這個問題。

第三，受存款外流與資產質量下降的疊加影響，銀行業的營收壓力會持續受到沖擊。

由于儲蓄存款具有“粘性”，因此一般意義而言，加息周期本應有利于商業銀行營收，但這輪政策利率升速太快，令儲戶利率敏感性被大幅抬升，存款粘性明顯下降，進而導致銀行需要面對額外的流動性壓力，為此甚至需要出售資產來應急，進而使得潛在估值損失被迫轉為了實際損失。

與此同時，除了出售資產之外，銀行業還需采取上調存款利率、提升同業存單發行利率等措施來挽留存款。由此，銀行的負債在量、價兩個方面都面臨收緊壓力，相應銀行信貸條件的收緊就成為了必然。實際上，美國商業銀行貸款在截至3月29日的兩周內減少了1047億美元，為1973年以來的最大降幅，可見信貸收緊的苗頭已經顯現，而且這種收緊不僅包括中小銀行，也包括大銀行。

那么，對于銀行業而言，后期將需要一個相對長的調整期，來適應政策利率環境和經濟形勢的變化，期間必將面臨持續的營收壓力。

正是基于上述的觀察和認識，我們認為，美歐銀行業危機將轉入新敘事階段——銀行的資產負債表將持續處于調整之中，調整的重要內容之一就是信貸條件的收緊，而此變化的直接后果則一定是推升經濟衰退或危機的概率。

（文章來源：界面新聞）